编者按:
毕老师出生在一个军人的家庭,长大后,毕老师在祖国西藏也参军当了11年的兵,后从医穿白大褂,当过心理咨询师…..她父亲官至师级,在文学方面有很好的天赋,只是由于那一代人的环境,老人家一生戎马,始终未能从事文学创作。在父亲的鼓励下,她悄悄地动笔写东西了,一周内完成处女作《昆仑殇》,34岁,对于一个从未写过东西的人来说,起手就是中篇,一发不可收拾,从此脱下白大褂,开始的文学生涯。
《温暖的陵园》一文中承载了毕老师对陵园业美好的期许,更多的则是对八达岭陵园深刻的理解和感悟。
毕老师的父母亲安放在八达岭陵园艺术墓区仙境园。
《温暖的陵园》
毕淑敏
我喜欢陵园的“园”字。不信,请你在风中轻轻念叨三遍。你的口形会从“陵”字凄凉的松懈,变成轻微收拢的振作,好像含住了天上落下的一滴雨露。有了这个温润的“园”字,“陵”字的孤寂和黯然就被冲淡了,你不由自主地想到花园、公园,甚至……团圆。
陵园本是伤怀之地。每一个为自己的亲眷寻找安息之所的人,最初走进这里的时候,心情都是哀痛而复杂的。哲学家说:“死亡的本质就是不可能再有任何可能性了”。其实不然,死亡在陵园演化成了整齐的行列和庄严的祭奠,变作了根和枝叶还有花朵还有果实。有一些人可能永远地消失了,有一些人却在这里被长久垂念。
在一般人眼中,陵园是空旷的,是冷寂的,是枯萎的。但你到八达岭陵园里走一走,就会渐渐忘却最初的忧烦。你看到的是绿草和树,是高山和云霞。你听到鸟鸣和流水,还有工作人员亲切的话语。
感谢八达岭陵园在2006年将我聘为他们的心理顾问。有若干单位也曾表示了相类的邀请,我都一一婉谢。写作占据了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,其余的光阴就很有限了。我愿意参加到八达岭陵园的工作中,是因为重要和圣洁。
人一生当中要搬很多回家,要结识很多人,要看很多风景走很多路途……陵园,就是最后的一个家。陵园的工作人员就是最后结识的人,陵园的山水是最后看到的景色,陵园的土地就是最终停下脚步的驿站。
将心理学的知识引入到陵园的工作中,是一个创新的领域。长久以来,哀伤是不登大雅之堂的,人们在黑暗中苦捱苦熬。凄清无助的感觉攫取身心,苦楚如潮水一般将我们沉溺。这其中要经历震惊、否认、愤怒、绝望、平静、恢复、痊愈等等复杂的心理路程,甚至有人干脆就把哀伤列入了和烧伤一样危险的急性疾病。谁来拯救苦难中的人们?谁来安抚百孔千疮的破碎之心?这个阶段到底有多长呢?国外研究者有说是半年的,有说至少要两年的。我认识一位女士,母亲在18年前的大年初一离世,18年来,每个春节都苍白如雪。家中清锅冷灶阴风惨惨,没有一丝过节的气氛。没有经过处理的哀伤,犹如埋藏在骨髓内的钢钉,哪怕表面上已经平复,不知会在哪一瞬爆发剧痛。我们只有等待时间之水慢慢洗刷,让哀伤抽丝剥茧一点点稀释。
生命是一个完整的过程,每一个阶段都充满尊严。每一个生命的诞生,都让我们欣喜,每一个生命的离去,都让我们叹息。生命在陵园余音袅袅,人必须回到泥土当中,才能得到安宁。除了时间,我们还有没有其他方法挣扎出哀伤的海?如今陵园的工作者,将心理学的知识引进到工作中,通过大家共同的努力,连结起一双双温暖的手,强有力地援助哀痛中的人们。
期待那一天——当我们走进陵园的时候,沉默凄楚忐忑不安,当我们离开陵园的时候,比较静谧镇定祥和有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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